楊識宏大師談抽象表現

— 沂藝術2017年6月2日

「抽象與具象僅是一線之隔,兩者並非相互對立的概念。」

往往提起楊老師,大多人都將老師歸屬於「抽象表現藝術」的藝壇泰斗。然而,楊老師卻不如此界定自己,或許在他的創作帶有抽象表現的視覺概念,但實質上也囊括了具象的直覺感知形態。

抽象之所以難被大眾接受在於抽象打破了約定俗成的形體,當然,肉眼看不見的事物可以透過繪畫顯現,如旋律、情緒、時間等,我們可以藉由色彩、筆觸、線條傳達著無法實體化的感受。而人類有趣的地方在於,我們習慣以自己熟悉的脈絡詮釋眼前無法辨識的創作。因此老師擺脫思維僵局,翻轉了抽象/具象的表面定義,認為抽象與具象的差別僅是觀看的角度立場不一樣而已。

老師的臉書便曾分享過一張拍攝於金門的照片,指著一張看似水墨筆法勾勒的圖片,既無法辨識它的實體也無法釐清它的真實性。貼文直言道:「你看它抽象就是抽象,看它寫實就是寫實。」瞪著雙眼仔細一看,才發現這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影像,原來是扶疏枝葉與雨後水窪的造影。

當我們抽離具象與抽象的範疇,做為欣賞者我們應該感受它的佈局、它的顏色、它的筆觸,就像中國書法的狂草,儘管我們無法辨識該文字,但我們還是能感受到文字的筆觸、力量、線條、勾勒,整體視覺上營造一種無言可喻的韻律美感。

時間拉回六十多年,當時還是懵懂孩兒的他,已不知不覺展現了自己的繪畫天份。

楊老師回憶,當時中壢小鎮氛圍純樸,並沒有所謂的美術館、畫廊可以近距離接觸藝術,所以讓他尤為記憶深刻的方法便是到地方電影院外,看著師傅爐火純青的技法在廣告看板上作畫,一個個栩栩如生的電影明星便躍然紙上,不但引起老師對於藝術的嚮往也觸發了老師接觸繪畫的機緣。

升上中學以後,楊老師因緣際會下讀到梵谷傳,書封上梵谷以彎彎曲曲的筆觸畫下自己的面容,引起老師內心的好奇與震顫,自此奠定老師勵志成為畫家的基石。有時還會學著梵谷,背著畫具在田野間作畫,已然有畫家的小小雛形。

儘管梵谷帶給楊老師的撼動多麽深遠,但在台灣升學主義的影響下,做為乖乖牌的楊老師也不負眾望考進建國中學。長期浸淫在人文薈萃的環境,老師藉著雜誌、精裝書、英文專書汲取了許多西方藝術的理論,無論古典主義、寫實主義都有深入的瞭解。在進入國立藝專時,楊老師便奠基了深厚的西方藝術史的知識背景。

提及國立藝專時,老師還特別有感觸,當時他為了準備術科,委請許深州先生教素描畫。也由於國立藝專的氛圍與老師態度培養了一個良好的藝術環境,讓楊老師得以充分感受到何謂藝術家的環境,也透過老師進入了西方藝術的世界。

「想法產生行為,行為做久變成習慣,習慣會塑造性格,性格將決定命運。」

當談論到創作時,楊老師不停強調這句話。他認為工匠之所以無法提升到藝術層次的原因在於工匠僅是機械性地重複作業,對工匠而言過程僅是製造而非創造。所以老師審慎提醒自己與觀眾,當藝術家發覺自己陷入重複的循環時,便是自己要開始打破界限,回頭檢視自己創作方式是否偏差、創作源頭是否有問題,而轉變的節點卻與生活息息相關。老師細數自己的創作主題,從台灣開始關注於社會、在美國感受到文化衝突、在行李箱不經意發現的小驚喜(植物種子)、經歷癌症折磨的生命轉捩,一路從社會、文化、植物、有機抽象、意識流不知不覺中緩緩變化。創作的契機取材於當下的生命感受、個人的生活經驗,而這般轉變是任其自然而非矯揉造作,就像登山一樣,當自己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已然走一個又一個山頭。

「學戲半年,走遍天下;再學三年,寸步難移」

與其說是談人生觀,不如說是影射人生的縮影。過去每當畢業時節之際,楊老師都會題「路遙知馬力」的祝福給學生,唯有自己越專研於某一領域或興趣時,才明白自己仍需要進步的空間還很大。而當你放了心力在創作上的時候,才會更瞭解自己需要改進的地方與方向。楊老師就像梵谷一樣,一生執著於自己的夢想,雖然一開始並非一蹴可幾便躍上畫家的身份,但回顧自己的人生所經歷過的職業,都與藝術有深厚的連結,直到現在沒有駛離原先設定的目標,既沒有背叛自己最初的理想,而做到現在也不後悔自己的每一個決定。

(圖二上左)Analysis of Dream, 2008, Acrylic on Canvas, 48"x48"

(圖二上右)Trap, 1986, Charcoal and Acrylic on Canvas, 98"x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