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一種生物體能夠這樣長時間保持完全清醒的狀態;即便是雲雀和紡織娘也有入夢的時候。大山厝,意識不清的,傍著山丘,擁著一屋子的黑暗;它如此這般的,已經站立了八十年,很可能會再繼續站上個八十年。房子裡,牆壁依舊挺直,磚塊依舊密合,地板依舊平整,所有的房門依舊知趣的關閉著;沉默依舊安穩的依偎著大山厝裡的一石一木,就算那裡還有什麼東西在走動,也是孤獨的在走著。
假如你看過2018年首播的美國影集《鬼入侵》(The Haunting of Hill House),對於上面這段文字應該會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在影集《鬼入侵》裡,開頭就由長大後成為作家的史提夫・克蘭念出一段自己寫作的文字,而他的寫作也和自己與家人多年前搬進一幢奇異的老宅「希爾山莊」(Hill House)有關。只不過,上面的這段的文字並非該劇的編劇兼導演的麥可・弗拉納根(Mike Flanagan)之手,而是雪莉・傑克森(Shirley Jackson)1959年的同名原著小說。雪莉・傑克森是被史蒂芬・金(Stephen Edwin King)推崇為恐怖小說天后的重要作家,而小說《鬼入侵》在此之前,也曾經數次被改編拍成電影或影集,只是之前的電影版本大多保留原著內容(專門研究靈異事件的學者,招募了自願參加計畫的一男兩女入住鬧鬼的老宅,而後發生一系列事件),而美劇《鬼入侵》更像是向原著致敬的重新創作,僅僅保留了「希爾山莊」的場景和些許細節。
不可思議的不只是鬼
麥可・弗拉納根的《鬼入侵》可能是近年來本人評價最高的美劇之一,原因除了個人對於靈異題材的特別偏好之外,《鬼入侵》本身絕妙的拍攝手法與視覺敘事,更是讓我在午夜夢迴忍不住一刷再刷的主因(我起碼完整看了三次)。這是一部非常「好看」的美劇,「好看」的關鍵在於導演對於其中顏色、構圖、人物造型、演員衣著的材質等細節,都有細膩到位的講究——比方說劇中五個孩子的母親奧利維亞不只一次在劇中身穿粉嫩色系、裙長即地的絲質居家服,散著一頭飄逸秀髮,徘徊穿梭在古老的宅邸。那種不言可喻的溫柔美好:純真中帶著世故、慈愛中帶著堅毅的個性,即便是到了死前身受重傷時,都仍然維持著無瑕的美麗姿態。當然,這無疑是個遙不可及的理想女性形象,因為仔細想想,光是生了五個孩子身材仍然沒有走樣這件事就已經有點不可思議,更遑論要全職照顧五個活潑好動的小孩、操持家務、晚上夜驚失眠、白天還要工作的家庭主婦,竟然能夠隨時維持滑順不糾結的長髮,種種優雅美麗絕對會讓現實中頭上有鯊魚夾並且被生活整得灰頭土臉的專職主婦群起攻之。不過這些都沒關係,因為畢竟這是部帶有濃郁超現實意味的靈異美劇,母親的完美形象或許也和老宅內鬼魂一般,屬於不可思議的環節。
出奇不意就為了嚇你
另外一部我讓個人相當推薦的恐怖片是2017年來自阿根廷的西班牙語片《驚死人》(Aterrados),與美劇《鬼入侵》的優美質感與人性深度不同的是,這部恐怖片以出人意表的詭異和鋪陳,紮紮實實地讓我這個恐怖片的重度愛好者也在銀幕前面嚇了好大一跳(比較有趣的是,當我手舞足蹈地在百貨公司的手扶梯上向朋友分享其中的恐怖情節時,膽小的朋友竟然當場尖叫並差點滾下樓梯)。
《驚死人》的情節大綱是阿根廷布宜諾艾利斯的一個社區內,有三幢房子接連發生了一些超自然事件,警察、法醫與一組靈異專家團隊介入調查,而後這些調查人員與房子的主人交錯而發展出的離奇事件。《驚死人》值得一看的部分在於這是部很有誠意要嚇你的恐怖片——整體貫穿著驚悚的氛圍,而鬼怪的出現頻率也算節制,畢竟血腥或醜怪的元素假如用量太大,對於重口味的現代觀眾來說就不嚇人了,神祕、懸疑和出人意料永遠才是讓人心生恐懼的王道。
或許是因為好萊塢式血腥鬼怪已經氾濫到讓人麻痺,近期我更偏好觀看一些非英語系的恐怖片,像是最近在Netflix上討論度頗高的印度劇集《打字機》(Typewriter)即是一例;值得一提的還有2017年的西班牙驚悚電影《隱形守護者》(Invisible Guardian),這部由西班牙近年來最暢銷的犯罪懸疑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講述的是一名參與調查連環殺人案的女警,在過程中歷經的神祕事件與個人創傷經驗的複雜關係,後段的發展同樣意料之外,驚悚而充滿詭譎的美感。
對我來說,恐怖片的魅力在於在現實的背景之中,以靈異之名滲入更多對於遭遇的想像;雖說真實人生有時更加不可思議,但恐怖片總是提供了一種逸出日常觀看角度,在懸疑的片刻裡,衍生出更多出人意表的可能性。
孫曉彤 藝評人、作家,目前生活及工作於臺北
圖一:《鬼入侵》劇照 © Netflix
圖二:《隱形守護者》(Invisible Guardian) 劇照 © Netflix